專訪 Superflex:If you need to ask, you will never know

作者:高子衿(本文經作者同意刊登)
來源:典藏今藝術
發表日期: 2008年9月

 摘要

Superflex 是由三位丹麥藝術家所組成的團體,其作品藉由嘗試改變現有的經濟結構,進而建立新的平衡,展現出全新的藝術態度:認為藝術家應該採取不同的策略,不是直接快速或是銳利的回答問題,而該留下不回答的不確定性,呈現出許多可以選擇的方案,並與之行動。至於面對因為以藝術來反省、批判,甚至改革現狀的創作手法,常讓外界將討論焦點聚集於如何去界定這種新的形式,Superflex故而以一句在爵士音樂界流傳的名言,「If you need to ask, you will never know」,作為對於自己作品的註解。

 全文

Superflex是由三位丹麥藝術家所組成的團體,其作品藉由嘗試改變現有的經濟結構,進而建立新的平衡,展現出全新的藝術態度:認為藝術家應該採取不同的策略,不是直接快速或是銳利的回答問題,而該留下不回答的不確定性,呈現出許多可以選擇的方案,並與之行動。至於面對因為以藝術來反省、批判,甚至改革現狀的創作手法,常讓外界將討論焦點聚集於如何去界定這種新的形式,Superflex故而以一句在爵士音樂界流傳的名言,「If you need to ask, you will never know.」,作為對於自己作品的註解。

Superflex認為自己的創作作品大致分為兩個方向,一個是有具體的象徵符號,例如參加2006年光州雙年展(Gwangju Biennale)的〈韓國紅鶴〉(Korean Flamingo),是將五隻南韓的紅鶴運送到丹麥的動物園,與其他丹麥的紅鶴群體一起生活,希望指出丹麥認養了最多南韓小孩的國際認養議題。以往因為南韓經濟較弱並遭逢戰火,才展開了認養的行動。然而,Superflex質疑,在今天南韓的經濟不一定較丹麥差的狀況下,認養卻持續進行,也幾乎沒有南韓的人認養丹麥的小孩。究竟,丹麥所能給予的「好生活」是依據何種標準而來?而這個認養行動是否可能因為牽涉到金錢的流動,故而成為一種交易?

另一種創作方向,則是反省經濟制度背後所牽連的結構問題,例如為2003年威尼斯雙年展(Venice Biennial)所做的〈活力果汁--瓜拉那〉(Guarana Power)。有鑑於跨國的廠商一方面在四年中,將瓜拉那果實的收購價格從每公斤25美元壓低到4美元,另一方面,客戶端的售價不但沒有調降反而提高。因此,Superflex與種植瓜拉那的當地農夫合作,開發出一種新的無酒精飲料,讓原處於弱勢的人民能參與合作、自我組織並改善自己的情況,也就是在找出已標準化的獨佔式系統外,並試圖提出確切可行的替代性經濟架構。而此一飲料,至今仍在市面上販售。

2008年Superflex因受邀參加台北雙年展而來台,Superlex指出,一向對於台灣最熟悉的印象便是「Made in Taiwan」,從一個代工的角色,而後在其他更低廉工資區域的興起後,產業外移,台灣因而進入服務生產、革新或是直接模仿的種種後工業景況,都給予他們許多新的「經濟想像」。考察過後,他們決定再次以〈自由啤酒〉計畫參加展出。

問:為什麼取名Superflex?能夠簡單介紹一下你們團體的背景嗎?


Superflex:我們三個先是在 Fatamorgana攝影藝術學校念紀實攝影,然後又到丹麥皇家藝術學院念造形藝術,1993年時決定一起組成團體來創作作品,而後我們便仿效公司的運作方式,為自己取一個名字以及組織每個環節。Superflex看起來就像是普通公司的名字,你在網路上搜尋,的確也有好幾個同樣名稱的公司,若真的要說有沒有什麼含意。大概 super就是在強調我們的計畫,實質上雖微小但亦可挑戰偉大;而 flex則是指我們觸及很多不同類型的事物。但其實自命名後,我們不太會再去提出質疑,而是走比較實踐的路線,因為如果每天早上起來都要想一遍我是誰,事情就會變得複雜。而由於我們從紀實攝影出身,會使用到很多工具,我們三人同樣也有種特質,會在使用工具時質疑工具,讓自己保持在一種批判性的環境當中,所以我們所做的事,並非答案,而是提出疑問。


問:是什麼原因或契機讓你們從事這類主題的藝術創作?


Superflex:由於上述我們看待工具的態度,因此也將藝術計畫稱為是工具、產品或是系統,認為這並非藝術家所能獨有的資產,而必須要由他人來使用或再修改,才會具有意義,所以關注焦點因而涉及對於智慧財產權--價值被控制--的探究。到底什麼是 copy?它是抄襲嗎?但對於像是車子或是書這類物品來說,我們會用 copy做為量詞,而同樣的書之間根本無法區分所謂正版、盜版之差異。又或像是一件在丹麥很著名的事件,當美國布希總統夫婦來訪時,曾和丹麥首相夫婦合照,照片裡首相夫人手上拿著一個 LV包包,一開始大家都以為是 LV的新花色,後來才發現其實是仿冒品。像這樣的例子不但是種很有趣的衍生性 copy(甚至是全新的創作?),民眾怎麼認定和看待這件事情的態度,也值得探究。所以我們開了一家 copyshop,販售我們以此概念推出的商品,或者是其他藝術計畫中曾經出現過的物品,商品有些是合法的,有時候則在測試合法性的邊緣。對我們來說,copyright便等於 copy right。


問:copyshop裡面有哪些產品?主要是哪些人會去購買?


Superflex:商店裡有一些T恤(身體是最醒目的展示場所)、「瓜拉那無酒精飲料」(Guarana Power)、「自由啤酒」(Free Beer)、帆船鞋(No Sweat sneaker)和可樂(Mecca Cola)等,有的商品你一眼便能很快地看出我們所要諷刺的廠牌。這些商品都在提倡一種關於全球勞工、環保及社會政策的公平性標準,希望透過負責任和具透明度的貿易活動和生產制度,更公平地對待工人和農民,改善其生計。甚至例如我們每售出一罐可樂,便會有20%的金額回饋到人道救援單位。至於我們的顧客,有的是喜歡藝術的人、有的是喜歡產品本身的人,有的則是反資本主義的人。


問:你們選擇成立公司,以確保行動能獲得最好的支援,可否談談這種方式的優點?


Superflex:成立公司已經被證實是對我們最有效力的方法,不同於那些將自己視為與社會相對立的藝術家。我們是在社會結構裡工作,藉由這樣的方法,能夠促進我們與社會或經濟關聯的機會。

藝術一直被視為是無污點的,而商業卻常常與權力和排他性的金融結構聯想在一起。很多人認為藝術是與商業精神敵對的,所以一旦誰採用了商業的形式,便會引起他們的焦慮。然而,我們選擇組成公司純粹只是實踐上的解決方法。


問:你們似乎不只是指出問題,或是象徵性地使用藝術,而是相信藝術的確可以帶來不同?


Superflex:基本上,這是一個關於藝術到底能夠做什麼的問題,藝術能夠處理許多議題。我們的方法在於不只是問題化,而是希望我們的藝術能夠擁有清楚的社會關聯,我們也會承擔所有後果的責任,參與那些與個人具體相關的行動。

〈Supergas〉可做為一個實際的例子,它成為我們對於非洲或是第三世界態度的公開討論。一般藝術在制度內展出往往變成廣告或是展覽攤位,但是我們不但提供產品,還提供了社會和美學功能的觀念。其中有趣的是,我們並未幫助誰去做此事,而是提供一個機能上的產品,讓他們能以自己的方式使用。我們還有一位丹麥的資助者,因為他估計假以時日,這個計畫將會為他帶來利潤。

藝術擁有可以改變人們看待事物方法的潛力,但不只是藝術,我們相信任何人只要他希望,便能挑戰社會,就看你期望以何種方式成為社會的一部分。


問:作品中的視覺語言是你們所考慮的嗎?如何拿捏視覺轉換和作品議題性的比重?


Superflex:我們是念創作出身的,所以視覺語言仍是我們所在意的部分(無論是有意識顯現或是無意識流露在作品中),同時,視覺部分的選擇往往也會來自於作品內容的考量,例如〈自由啤酒〉(Free Beer)的商標,為了符合這件作品開放原始配方的概念,所以使用除了黑與白之外很多的顏色,既好玩又象徵多種聲音。其次,我們還是希望以藝術作為觸媒,讓原本被忽略或是窄化,甚至是偏激化的議題,能夠在公共領域討論中受到重視。事物就像鐵鎚一般,擁有兩面的功能,它可以建構、也可以拆除,甚至是跳出這兩種的選項,直接對它的形象進行模仿。所以,在細部劃分後,其實有很多層次。我們會避免讓作品顯得十分單一,若只注意技術的細節部分,或是只關注政治議題,都會失掉藝術能帶來實驗的空間和從約定俗成界線中掙脫的可能性。


問:人們仍對未來保持信念,希望發現新的方式去建立烏托邦,你們是否會將藝術計畫視為一個微型的DIY烏托邦,特別是為了個人而非企圖拯救世界?


Superflex:是的,我們的計畫可被視為是對於特定團體的烏托邦。我們不希望在人們身上強加一種普遍的意識型態,即便是在那個團體中的人們也絕對有權利去選擇。這和西方家庭買車的行為是不同的,因為他們往往是有這個預算就買,沒有考慮其他的選擇。我們則希望,藉由像是〈Supergas〉這樣的作品,能讓人們不再費盡精力尋找柴火,而能多出許多時間,思考自己究竟想要做什麼。但,另一方面,我們不得不小心,在面對或是回答這樣的問題--一個人是否視自己有社會自覺或是朝向社會性的貢獻前進,這些是很值得懷疑的。我們當然都在追尋上述的價值,只是更困難之處在於,這些價值的另一面(黑暗、險惡面),往往規避了甚至摧毀了直接面對面和回答的可能性。因此,唯一有意義的方式在於繼續前進,並描述當下看來仍處於混亂的狀況。若試圖將事物分類,可能會因為自相矛盾而產生問題,而後又因「期望」和「行動」之間的牽絆,陷於左右為難的困境。我們認為,社會性的貢獻並不是想要就能做到的,而結果也是無法控制的,所以不如起而行動。


問:你們認為自己和救助機關或是發展協助工作者的關係、差別為何?


Superflex:這部分的差異是相當容易區分的,因為他們處理的是相當重要而且很困難的議題,而這些必然地有其問題。在傳統給予情節中,捐助人的目標是藉由提供一條路或是善意來提高收受人生活的品質。然而,生活的品質標準卻往往是由西方或是歐洲價值觀所決定,而不能在每一個新的脈絡中套用。另一方面,奇怪的事情在於,收受人需要的實際滿足,在外來的挹注進入後,有一種重要性減少或是全然消失的傾向。許多非洲人此刻也在談論要如何將協助機構趕出去,因為這些機構使得他們的社會被動地依賴著協助和捐贈,敗壞了他們的創造力和進取心,反而產生因此犧牲、受害的人們。雖然這些援助單位的方法是可議的,但在基本層面上,他們人道主義的理想是很難去反對或是指稱其為錯誤的,只是我們可以反省。從這些人道的理想中,其實也暴露出具有支配優勢的文化、這些給予者,希望世界能夠變得如他們所想望的樣子。


問:可以談談在2008年台北雙年展的展出計畫嗎?


Superflex:我們選擇〈自由啤酒〉(Free Beer)的主題在台北展出。自由軟體之父理查.斯托曼(Richard Stallman)曾說:「自由軟體的重點在於自由權,而非價格,為了要能理解這個概念,你應該將free想成是『言論自由』中的『自由』,而非『免費』的啤酒」(Free software is a matter of liberty, not price. To understand the concept, you should think of "free" as in "free speech", not as in "free beer".)。這個對抗軟體專利及版權法擴張的概念,便是我們一向關注的重點。你可以擁有選擇和任何人合作之自由,也可以不受限制地自由使用、複製、研究和修改。所以我們使用他話中所提到的「free beer」做為實踐的內容,算是帶點一語雙關的幽默。

〈自由啤酒〉(Free Beer)最早是和哥本哈根科技大學合作,在獲得知識共享的執照後,將一份添加了瓜拉那(Guarana)的啤酒製作祕方,向全世界公開,分享了一般公司都會深鎖保護的配方(或稱為「原始碼」),每個人都可以免費的獲得,在遵照同樣的配方下,就能在家自行釀造出啤酒。在此,啤酒是一種具有開放性的媒介,可以用此去看社會上許多同樣的事物。我們有興趣的在於提供一個產品,讓人們去談論,甚至是在和當地(啤酒廠)洽談合作事宜時,說服他們去嘗試一些從未想過的事情。